一雙眼睛裡，清澈而堅定

在診所遇見一個小妹妹
也不小了
穿著政府大學預科班的長袖體育衣，黑色的寬鬆運動褲
曾經我也有過這一身打扮

醫生向她和爸爸介紹我們是醫學生
爸爸笑著對我們說，她以後也想修醫學系
醫生對她說，有什麼問題，問這些在籍的學生吧

她羞澀地低頭微笑
但我們都看得出她的迫切

於是在爸爸出去之後我們趕緊跟她說
來，要問什麼趕快問吧

“為什麼你們要當醫生？”

我們笑了
不約而同地

“不要再考試期間問我們這問題，這時候我們真的不記得為什麼了。”

後來我們有認認真真地對她說
在還可以睡覺的時候睡多點
這一條路不容易，考慮清楚了嗎？
它有多難，肯定比你現在預料的想像的難很多很多

臨走前醫生問她
念醫，是你的決定，還是家人的決定？

她很斬釘截鐵地說
It is my decision.

是別人的決定，這條路就注定很難
是你的決定，那就沒有問題了
臨走前，我們祝她好運

我望看進她的眼裡
妹妹的眼睛很清澈很乾淨
她的眼神她的微笑她挺直的背
還有那不自覺微微上楊的下巴
一股驕傲的自信

她有驕傲的資本
我相信她是從小到大大大小小考試都是漂亮全甲的名列前茅好學生
也許會一些些音樂，運動也不錯
文章寫得很好，也有上台演講獲獎無數的記錄
老師不禁偏愛，爸爸媽媽的小公主
和我們一樣
很典型的醫學生

她緊緊握著的雙手透露了些許不安
我想她有不少支持她的家人師長和朋友當兒
肯定也少不了反對的聲浪

她擔心自己不夠標青
沒有具備成為醫生的條件
他知道這科系很難也很長
戰戰兢兢，卻又躍躍欲試
想想，又覺得自己不是最好，但也沒有很差，對嗎？

她很進取很努力地用各個方法盡可能收集更多的資料
她很有興趣且很主動地去訪問所有她能接觸的醫生醫學生
尤其是和她年齡相仿的醫學生
探聽任何有關念醫的心得和經驗

我看見五、六年前那個自己
坐在診所的椅子上
同樣的眼神，同樣的表情，同樣的肢體言語

與其說我們與她分享了什麼感想
不如說她提醒了我當初為什麼頭也不回踏進了這門欄

妹妹
大學預科班的cGPA 4.0對你來說不是個問題
而那些課外活動的分數
你也無須擔心太多
我知道能夠走到這裡，眼裡有那麼多的堅定自信
這一切你一定做得到

踏進來的的腳步很堅定
只是一路走下來
有時候你會不再相信自己
有時候你會迷茫
你會忘記了最初你是本著什麼初衷選了這一條不容易亦很漫長的路

你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
像每一個人對你說的
很難，念醫真的很難
只是也許你不會預料到
後來你會發覺其實安安靜靜專心坐在那裡啃書
是最簡單最基本的要求

你會發現這其實不很大的圈子沒有你想像的單純
太多因素會逐漸挑戰且磨損你的堅信
你答應過自己不會放棄的原則
也許在太多太多的不如意後你累得不想再秉持了

三年半後
我變得面目全非

我知道我自己有多糟
當然我沒有壞得無可原諒
只是有很多我答應過自己要十全十美的事都變成敷衍了事

然後，我總對自己說
我也不想的

當我的世界狹窄得只剩下忙和累
還擠得進來的，也只有忘記了

像今天決定不大費周章去趕最後一堂課
而是直接回家沖涼把報告敷衍地寫完交差
聽說講師不滿出席率而被記名字
但因為很憤怒校方的態度永遠都是教授講師醫生的時間很珍貴
而我們學生的時間就可以永遠浪費在配合和等待
非常不悅為了一堂課狀況百出
所以以考試近在咫尺為由不去上

我知道找什麼理由
嚴格來說，都是我身為學生的不是
可是我覺得我不被尊重所以生氣了


我在你那個時候
有很多人，很多醫生，告訴我
學醫不是唸書那麼簡單

那時候我沒聽懂
走到了今天，才漸漸地把這句話咀嚼出味兒

有位長輩告訴我，我們只是世俗凡人
也許不能做很偉大的事
但我們不做壞事
而如果有一天我們能那麼幸運有能力有勢力
你可以選擇不去捐錢做慈善做義工
但你要堅持不從惡
只要100個人裡面有50個人這麼做
這個世界會變得美好一些些

為什麼我要當醫生？

我沒有想當個偉大的人
沒有想要當拯救地球的超人
我只是希望我可以當一個很平凡很平凡的服務者
世界可以因為我而有那麼一丁點的不會變得更壞
有人可以因為我的努力而快樂

當初我不是懵懵懂懂走進來的
當初我有理想有信念
而，妹妹，謝謝你
今天你清澈的眼睛
提醒我，就得的快要忘記